文始证道录第10章 王城破残阳
残阳如血泼在洛阳王城的断壁上将那些倾颓的宫墙、焦黑的廊柱都染成了紫褐色像一幅被揉皱又浸了血的旧画。
尹喜率军冲到北门时那扇曾象征王权的朱漆城门已如遭虫蛀的朽木般歪斜铜钉崩落得只剩寥寥几颗锈迹斑斑的门板裂成数块露出里面朽坏的木骨。
犬戎兵正像拖牲口似的用粗糙的麻绳套着百姓的脖颈往外拽哭喊声、求饶声混着蛮子们的狞笑在空旷的城门洞里撞出嗡嗡的回响。
一个裹着蓝布头巾的老妇死死抱着门柱不肯走枯瘦的手指抠进门板的裂缝里指节泛白。
她的发髻散了灰白的头发沾着雪沫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镯子……给我孙子留的银镯子……”话音未落一个戴兽骨盔的蛮子便不耐烦地抬脚踹在她后腰上。
老妇“哎哟”一声松开手踉跄着扑倒在石阶上后脑勺重重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血顺着石缝蜿蜒而下像一条迟钝的红蛇慢悠悠地爬过结冰的路面在夕阳下泛着暗哑的光。
“杀!”尹喜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昨夜被箭射穿的左肩在颠簸中又被扯裂血浸透了裹伤的麻布战袍顺着手臂滴在马鬃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踏雪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怒火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雾团。
他手里的剑早已卷刃刃口缺了好几处却仍如星芒般锋利劈开两个拦路的犬戎兵——头一个蛮子刚举起弯刀就被他削断了手腕惨叫着捂着手后退第二个想从侧面偷袭剑已刺穿他的胸膛热血喷在尹喜的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马踏过他们的尸体冲进了王城蹄铁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宫门前的白玉桥已被拆得只剩半截断裂处的白玉栏杆像被啃过的骨头参差地刺向天空。
桥下的活水不再清澈被染成了黑红色水面上飘着残肢、断裂的旌旗和撕碎的锦缎偶尔有气泡从水底冒上来炸开时散出令人作呕的腐味。
几只乌鸦落在桥栏上啄食着漂浮的碎肉见人冲来也不飞只是歪着脑袋用黑珠子似的眼睛冷冷地盯着。
尹喜勒马四顾目光扫过坍塌的角楼、被烧毁的偏殿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忽然他看见宫门前的铜鹤旁倒着一具穿龙袍的尸体——那明黄的袍子本是织金绣凤的此刻却被马蹄踩得污秽不堪沾着泥雪和血渍腰间的玉带断成两截玉扣滚落得老远。
最刺眼的是他颈间插着一支狼牙箭箭杆上刻着犬戎特有的狼头纹狼眼用绿漆涂过在残阳下闪着诡异的光。
是幽王。
尹喜翻身下马动作因左肩的剧痛而有些踉跄。
他走到尸体旁蹲下身看见幽王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散得很大像是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可他的嘴角却带着丝诡异的笑弧度僵硬像是被人用手掰出来的透着股荒唐的得意仿佛临死前还在做什么“烽火戏诸侯”的美梦。
尹喜的指尖划过尸体冰冷的脸颊想起《夏小正》里“帝星入狼穴主君王遭弑”的句子那些星象早已写下结局只是他总抱着一丝侥幸不肯相信。
“先生这边!”王恒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从偏殿的断墙后拖出个幸存的小内侍。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岁梳着总角脸上满是烟灰只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写满了恐惧。
他被王恒拽着踉跄着往前走裤脚湿了一大片不知是尿还是血。
“犬戎……犬戎在烧琼楼说要把周室的宝贝都打包带走……他们还杀了好多宫人说不听话的就……就扔火里……” 尹喜抬头望去后宫方向果然浓烟滚滚黑灰色的烟柱直冲天际将残阳都染成了暗红色。
火光在烟幕后面跳跃映红了半边天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琼楼是幽王藏珍宝的地方里面堆满了从各国搜刮来的玉器、青铜鼎、织锦和名琴。
记得上个月尹喜还劝过幽王说北门城墙太薄该派禁军加固幽王却拍着桌子骂他多事:“琼楼里的玉璧比城墙金贵!丢了一块你赔得起?”如今这座被他视若性命的琼楼倒成了犬戎的战利品库火光里飘出的焦糊味不知是木头燃着了还是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正在化为灰烬。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燃烧的锦缎红得像火轻得像蝶慢悠悠地落在幽王的尸体上。
火苗舔舐着龙袍的边角发出“滋滋”的声响却很快被血渍浸湿蔫蔫地熄灭了只留下几个焦黑的洞眼像补丁似的缀在明黄的袍子上。
“清点人数救活人。
”尹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是悲是怒。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将幽王圆睁的眼睛合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个熟睡的孩子。
“别管珍宝别管那些烧着的宫殿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优先找老人和孩子把他们带到宫墙下的安全处。
” 士兵们应声四散有的冲进燃烧的偏殿用长矛挑开垮塌的横梁;有的堵住逃跑的犬戎兵剑光在火光中闪成一片;还有的蹲下身将吓傻的孩子抱起来用战袍裹住他们冻得发抖的身子。
哭喊声、犬戎的嘶吼声、燃烧的噼啪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杂乱无章却又无比凄厉的送葬挽歌在空旷的王城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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