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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骨师第97章 安眠图

落魂坡的惨烈如同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深深烙印在每个幸存者的灵魂里。

那遍地的残肢断臂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那死士们空洞而疯狂的眼神以及背靠背时刀刃刮过骨骼的触感……一切的一切在暂时脱离险境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寂静的夜里变本加厉地啃噬着神经。

他们在一处废弃的山神庙中暂时落脚。

庙宇破败蛛网遍布神像蒙尘但厚重的墙壁与偏僻的位置提供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冷风清点人数出发时二十余名精锐暗卫如今包括重伤者仅余九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化不开的凝重。

萧绝的伤势经过重新包扎但连番恶战与失血让他极其虚弱靠坐在斑驳的墙壁下闭目调息脸色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依旧苍白得吓人。

他的剑横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剑柄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而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个被救出的真正皇子。

脱离了地牢的囚禁却陷入了另一种更深的囚笼——记忆与恐惧的囚笼。

他蜷缩在庙宇最角落的干草堆上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无光仿佛依旧能看到那些挥舞的刀剑和飞溅的鲜血。

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柴火燃烧的噼啪、夜风吹过破窗的呜咽、甚至同伴压抑的咳嗽——都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将头更深地埋入膝盖。

他无法入睡。

一旦闭上眼睛那些血腥的画面便会如同恶鬼般扑上来让他瞬间惊醒冷汗淋漓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

连续两夜皆是如此他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枯萎下去。

陈太医(他奇迹般地在那场截杀中幸存只是受了些轻伤)给他灌下了安神的汤药但效果微乎其微。

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并非寻常药物所能安抚。

云芷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看着那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影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她见过无数尸体复原过无数骸骨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活着”的痛苦是如此具象如此具有摧毁力。

这个年轻人他本该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篝火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忽然想起了《画皮师札记》中除了那些剖析真相、追魂索命的诡谲之术外还有一些偏门的、涉及安抚心神、绘制“意境”的记载。

其中有一幅名为“灵台安眠图”。

并非依靠药力或催眠而是以画师高度凝聚的心神之力勾勒出一种极致的“静”与“安”的意境直接作用于观画者的精神世界引导其脱离恐惧沉入无梦的深眠。

这比绘制“止痛图”更加虚无缥缈对心神的消耗也更大甚至带有一定的风险——若绘制者自身心绪不宁或观画者抗拒强烈很可能遭到反噬。

但看着他如此痛苦看着他眼中那纯粹的、几乎要碎裂的惊恐云芷无法坐视不理。

她站起身走到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画具箱前取出了纸张和画笔。

这一次她没有使用那诡异的“灵犀墨”而是选用了最普通的、色泽温润的松烟墨。

她需要的是“安抚”而非“刺激”。

她将纸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断碑上就着篝火的光亮闭上了眼睛。

她需要先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将落魂坡的杀伐、一路的颠沛、所有的杂念全部摒除。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均匀整个人进入一种空灵而专注的状态。

然后她落笔了。

笔尖蘸着浓淡适宜的墨在纸上徐徐铺开。

她没有画具体的山川人物而是描绘一种“感觉”。

极淡的远山轮廓若有若无仿佛天地初开的静谧;一泓平静无波的秋水水面倒映着模糊的月影没有任何涟漪;几株形态柔和的垂柳枝条轻拂带着催眠般的韵律;夜空是干净的黛蓝色只有寥寥几颗星辰散发着温和不刺眼的光芒…… 她的笔触极其轻柔带着一种母性般的包容与抚慰。

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在将“宁静”、“安全”、“沉睡”这些概念一点点注入画中。

她的脸色随着绘制的过程渐渐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重量。

她在用自己的心神为那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构建一个临时的、不受侵扰的避难所。

萧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看着云芷专注而苍白的侧脸看着她笔下那逐渐成型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喧嚣与痛苦的宁静画卷眼神深邃难明。

他见识过她绘骨缉凶的精准见识过她以笔止痛的神异甚至见识过她调配“追魂香”的疯狂但眼前这种……以画笔直接描绘“意境”干预他人心神的能力再次刷新了他对“画皮师”这三个字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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