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册第200章 前方深渊临
元宵的烟火还没散尽吏部后堂已堆满节礼。
林闻轩踢开脚边玉佛任那尊价值连城的和田玉在青砖上碎裂。
昨夜忠顺亲王送来这“小玩意”时附带着要求——将其庶女安排为太子良娣。
“大人钦天监急报。
”掌案的声音发颤呈上星象记录“荧惑守心主...主奸佞当道。
” 他抓过记录掷向炭盆纸页在火焰里蜷曲成灰。
就像去岁那个说他“额有反骨”的相士如今正在诏狱嚼着稻草。
“告诉钦天监正”他碾着灰烬轻笑“再胡诌下次烧的就是他祖传的浑天仪。
” 穿过回廊时他遇见新科进士们跪接官职。
那些年轻面孔让他想起周文渊——今早密报说那人在苗疆教童子唱《官仓鼠》。
他停步在最俊秀的进士前将对方怀里的官凭抽走撕碎。
“想当知县?”他抚过少年颤抖的肩“今晚来我府上取新的。
” 诏书就在此时抵达。
太监尖细的嗓音念着“着吏部尚书林闻轩即赴辽东查案”满院官员都垂下头。
他跪接圣旨时看见传旨太监靴筒露出的刀柄——那是锦衣卫的制式绣春刀。
回到值房他慢条斯理整理案牍。
辽东总督的罪证是他亲手罗织如今反成了刺向自己的剑。
窗棂突然被撞开浑身是血的暗卫滚进来吐出句“梅夫人是陛下的人”便断了气。
他盯着尸体腰间玉佩——那是他昨夜才赏给梅夫人的定情物。
胭脂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女人在他身下承欢时还在套问《红册》真本下落。
辽东的寒风裹着雪粒砸在轿门上。
他掀帘望去驿道旁跪满百姓有个孩童朝他掷来土块。
随从挥鞭欲打他却想起这是云山县特产的红胶泥——很多年前他也曾用这种泥巴砸过贪官的轿子。
“停轿。
”他忽然命令指着人群中一个书生“带走。
” 那书生挣扎时掉出本《吏治刍议》作者竟是流放黔地的周文渊。
他抚着书页上熟悉的字迹想起去年今日他们还在破庙分食半块炊饼。
行馆夜审书生破口大骂“国贼”。
他听着那些与周文渊如出一辙的言论突然抽出侍卫佩刀——却只是割断绑绳又将《红册》副本塞进对方怀里。
“告诉周文渊”他背对着颤抖的书生“他妹妹还活着。
” 更深夜重时他独自登上山海关。
咸腥海风里夹杂着辽东铁骑的气息那些被他克扣军饷的将士此刻正枕戈待旦。
副将送来密信说鞑靼可汗愿用五座城池换《红册》。
他对着烽火台轻笑想起皇帝丹炉里那缕青烟——原来天子早与番邦暗通款曲。
袖中密信突然发烫是忠顺亲王手书:“陛下欲效杯酒释兵权故事。
” 黎明时分驿马惊传八百里加急。
他展开塘报瞳孔骤缩——云山县爆发民变暴民头目竟是当年被他杖毙的老农之子。
那少年如今打着“诛林贼清君侧”的旗号已聚众十万。
“备轿!”他厉声吩咐“回京!” 官道在风雪中泥泞难行。
途经当年与周文渊分别的长亭时轿杆突然断裂。
他踉跄落地看见亭柱上刻着首新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随从惊呼着要去铲除他却抚着诗句出神。
这是周文渊的笔迹墨迹里混着血就像他们决裂那日对方咳在他官袍上的残红。
京城在望时暗卫送来更骇人的消息:太子昨夜暴毙东宫搜出巫蛊偶人心口贴着林闻轩的生辰八字。
他捏着那枚写着“丙辰庚子”的纸人想起去年重阳太子还赠他亲手题的“国之柱石”。
尚书府已被锦衣卫暗中围困。
他从密道潜入时听见夫人们在哭抢细软。
书房暗格里《红册》真本安然无恙只是旁边多了封梅知节的绝笔——原来那老狐狸早在三年前就把他卖官的证据呈给了皇帝。
五更鼓响他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管家捧来鸩酒跪求他自尽他反手将酒泼在对方脸上:“本官要看看究竟是谁先踏进深渊!” 金銮殿上静得可怕。
他捧着辽东案卷刚要陈奏皇帝忽然掷下本《罪己诏》——内容竟是痛陈受奸臣蒙蔽。
满朝目光如箭矢射来时他看见忠顺亲王袖中露出的绢帛一角那明黄底色是只有皇室能用的颜色。
退朝时无人与他同行。
穿过汉白玉广场积雪下突然伸出血手抓住他官靴——是个濒死的更夫胸前插着他府上特制的袖箭。
“大人...”更夫呕着血笑“周...周先生让我问您可还记得云山县的月亮...” 他僵立在雪地里看那点猩红渗进官靴蟠纹。
抬头望宫墙时惊觉檐角镇兽都瞪着他那些石龙石凤的瞳孔里映出个正在崩塌的帝国。
回到府邸时他发现《红册》真本被人动过。
最新一页添了行朱批:“林闻轩嘉靖七年正月结党营私罪当凌迟。
”笔迹与他平日伪造圣旨时一般无二。
深夜的祠堂他对着林家列祖列祖上香。
烛火突然爆响牌位后转出个戴孝的身影——竟是本该在黔地的周文渊。
“林兄”故人捧着《新红册》轻笑“你猜这次是谁要送你进深渊?” 他伸手去抓却只扯下半片孝布。
府外突然杀声震天火光映亮《红册》最后一页——那里赫然写着: “嘉靖七年元月廿三吏部尚书林闻轩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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