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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中的常春藤第197章 修不好的旧收音机

林野坐在“倾听者之家”的培训室里窗外是上海初秋的阴天灰白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棉布。

教室里的空气有些闷投影仪的光斑在墙上微微晃动学员们陆续交回上一周的共情练习作业——一段记录家人日常声音的录音。

轮到第三排那个戴眼镜的女孩时她站起来手指捏着一只小小的U盘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空调的嗡鸣:“这是我爸……录的。

” 她点开音频。

扬声器里传出一口浓重的苏北口音语速缓慢、断断续续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要停下来确认一遍发音是否正确: “青菜……洗三遍。

姜切丝不多放。

油热了再下锅……盐……一勺半。

野……不是是女儿爱吃的。

” 教室安静了几秒。

有人低头抹眼角有人轻轻叹气。

林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心口——那片皮肤下的荆棘纹身忽然泛起一阵温热不痛却像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想起了父亲最近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在修那台老收音机修好了有惊喜。

” 她当时只当是玩笑。

那台破机器早就锈得看不出原色连电池仓都裂了缝父亲却每天下班后蹲在配电房里鼓捣戴上老花镜用镊子夹着焊锡一点点补线路板嘴里还念叨着“频率要准”“不能跳针”。

现在听着这段菜谱录音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什么技术执念而是一个不会说“我爱你”的男人在笨拙地练习“在场”。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江予安发来一张照片:一台老旧的红灯牌收音机背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给野——国栋修”。

天线缠着一小块褪色的红布仔细看里面裹着一颗乳白色的小小牙齿。

林野屏住呼吸。

那是她六岁时掉的乳牙。

那天她哭着找妈妈要糖母亲笑着把牙包进手帕说:“留着以后给你当传家宝。

”后来她再没见过那块布以为早被丢掉了。

可它一直在这儿在父亲修了三十年的工具箱夹层里在这台他试图复活的收音机上像某种沉默的誓约。

她猛地起身顾不上解释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小区角落的配电房门口。

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她推开门看见父亲背对着她戴着耳机手里握着一卷磁带正一遍遍按着播放键。

录音机里传出稚嫩的声音: “我的爸爸是修灯的他说灯亮了就没人走夜路。

我也想当修灯的人因为……我想让野野看得见。

” 那是她小学三年级参加朗诵比赛的原声带。

林野僵在原地。

她记得那天母亲嫌她穿得太土临时换了件不合身的白衬衫;她紧张得忘词台下一片哄笑。

回到家周慧敏甩了她一巴掌:“丢人现眼!你爸修灯也就罢了你还敢上台?” 她从此再没提过那盘磁带。

可父亲一直留着。

他听见动静慌忙关掉机器手忙脚乱把磁带塞进抽屉又顺手拿起螺丝刀假装在修电路板声音干涩:“你……怎么来了?” “爸。

”她嗓音有点哑“你在听这个?” “哦……这带子卡住了我……想修好它放给你听。

” “我能听原声。

”她摇头“不用修。

” 他低下头手指搓着粗糙的掌纹:“可……原声坏了。

磁粉脱落了杂音太大……你听了会难受。

” 她看着他花白的鬓角看着他工作服袖口磨破的边忽然觉得胸口那道荆棘浅痕烧了起来——不是疼痛而是涨满了一种迟到了二十年的感知。

原来有些人表达爱的方式不是拥抱不是言语而是跪在黑暗里一寸寸接好断裂的线路只为让一段模糊的声音重新响起。

她没说话转身走了。

那一夜她刚躺下房间里突然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断续、颤抖、带着明显杂音的声音从墙角的老式收音机里传出—— 那是社区广播系统接入的信号。

“第一格……是你五岁画的太阳……贴在冰箱上的……我还留着。

第二格……是你十岁得的奖状……语文竞赛一等奖……我钉在工具箱盖内侧……每天都能看见。

第三格……是你写的书……我买了三本……一本放家里一本带来单位一本……本来想送你老师可我不敢去学校……” 磁带卡住了。

最后一句反复跳针像一根扎进时间里的刺: “你……你……你……” 走廊传来脚步声邻居探头:“哟老林又给女儿放歌呢?”笑着走开了。

林野坐在床沿没有起身关掉它。

她只是慢慢站起走到窗前望向远处那间依旧亮灯的配电房。

心口的荆棘纹身发烫却不溃烂也不蔓延。

它像一颗终于学会回应的心在寂静中听见了另一种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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