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常春藤第303章 绳头上的芽在等一声妈
泥土覆上的瞬间她指尖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退让——她终于不再执刀解结也不再执笔写痛只是把那一段缠绕了三代人呼吸、眼泪与沉默的线交还给时间本身。
“这次不教了”她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卷走“让它自己长。
” 月光下那截探出地面的绳头静得像一句未落定的诺言。
她没有为它浇水也没有遮风挡雨甚至连多看一眼都克制着。
这不再是她的作品也不是母亲的训诫录更不是江予安理性修复的标本。
它是活的曾吸收过灼热的羞辱、隐秘的哭泣、深夜的呢喃也记住了糖果的甜、针脚的温、录音笔里反复播放的“你不必完美”。
它早已不是一根绳而是她们共同生长出的一段身体外延。
当夜暴雨倾盆。
林野蜷在老宅二楼的旧床上听着雨点砸在铁皮屋檐上如同无数细小的指节敲打记忆的门。
她闭眼却并未入睡。
梦境来得毫无征兆:那条晾衣绳从土中腾起化作巨藤盘绕老宅砖墙龟裂爬满青灰色的脉络每一个结都膨大成门——最小的那个是童年卧室的门缝透出周慧敏批改试卷的台灯光;稍大的是医院走廊的铁门猫爸蹲在角落抽烟烟头明灭如心跳;再远些是一扇虚掩的录音室门里面传来她自己的声音在念《荆棘摇篮》最后一章:“我原谅你们不是因为你们值得而是因为我不能再背着你们活着。
” 而门后不同年纪的林野走了出来。
六岁的她抱着烧焦的日记残页十岁的她手里攥着断掉的琴弦十六岁的她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二十岁的她在屏幕前敲下第一个句号……她们彼此对视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一个个走向藤蔓最中央的空地站定抬头。
她站在藤下不再逃。
雨水顺着叶脉流下洗过她的脸她的肩她的手腕。
一缕银白色的线头悄然垂落轻轻缠上她的皮肤不紧也不松就像某种久别重逢的问候。
醒来时天还未亮窗外积水映着微光仿佛大地仍在吞咽昨夜的梦。
她没起身只是静静躺着任心口那道荆棘纹身缓缓褪去灼热转为一种深沉的温存。
三天后雨停。
晨雾弥漫林野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走到花坛边。
泥土湿润发黑几处微微隆起像是有什么正从内部顶开束缚。
她的目光落在那截露出土外的绳头—— 绿芽真的长出来了。
半寸高嫩得几乎透明茎秆纤细如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最奇异的是芽心处竟紧紧缠着一个微型死结灰白交织结构紧密像是从生命最初就刻下的印记。
它没有被新生的力量撑开反而随着生长愈发清晰宛如一枚胎记烙在春天的肌肤上。
她蹲下身指尖悬在芽尖上方一寸终究没有触碰。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予安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把伞眼神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她没回头只轻声说:“以后我们的孩子要是问起外婆就带他来看这根绳。
” 江予安走近掌心贴上她心口。
那里荆棘纹身已不再刺目泛着旧书页般的黄褐安静伏在皮肤之下像一段终于被合上的故事。
蝉鸣忽起遥远清越穿透湿气与藤影像无数看不见的线在空中轻轻打结。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林野蹲在花坛边像守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露水沾湿了她的裤脚凉意顺着小腿爬上来但她不动目光牢牢锁在那株从绳头钻出的绿芽上。
它已经半寸高了茎秆纤细却挺拔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仿佛随时会被吹折又仿佛什么也压不垮它。
最奇异的是缠绕其上的那个微型死结——灰白交织结构紧密非但没有被新生的力量撑开反而随着生长愈发嵌入组织深处像是从生命最初就刻下的印记与血肉一同延展。
林野忽然想起母亲批改作业时总说的话:“结要打得牢不然风一吹就散。
”那时她坐在书桌旁低着头抄写错题手腕发酸也不敢停。
周慧敏的红笔划过纸面像刀锋掠过皮肤每一个圈点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可眼前这株芽偏偏是在“牢结”中破身创造出来的。
它没挣脱束缚而是把束缚长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她没拍照也没记录。
这一次她不想用任何方式去占有或证明它的存在。
只是伸出手指尖悬空一寸迟疑片刻终于轻轻碰了碰那片嫩叶。
触感柔软得近乎虚幻像碰到了童年某次梦里的光。
就在那一瞬心口的荆棘纹身微微发热不是以往那种刺痛的灼烧而是一种缓慢的、温热的脉动如同冻土之下悄然融化的溪流正一点点渗向干涸的河床。
她怔了一下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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