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常春藤第391章 你走的那天路还没画完
林野整夜未眠。
她蜷在客厅的旧沙发里膝盖抵着胸口目光死死钉在玄关地面——那条蜿蜒了整整七天的蜡笔脚印在门槛处戛然而止。
像一句写到一半的遗书墨迹未干却再无人执笔。
窗外天色灰白城市尚未完全醒来只有远处工地传来断续的敲击声像是某种沉闷的心跳。
可她听得见自己胸腔里的动静。
荆棘纹身从心口一路蔓延至锁骨下方昨夜暴雨中那一幕反复撕扯她的神经:母亲跪在泥里用身体护住那些歪斜的标记;雨水顺着她脱线的棉袄滴落而她只用力指向林野手势坚决得近乎残忍——你走。
不是挽留是驱逐。
林野咬住下唇指尖无意识抚上左胸。
那里刺痛如常但这一次疼痛不再只是他人的焦虑、愤怒或冷漠的回响而是她自己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扎进血肉——那是震惊是惶恐是被允许离去的巨大空虚。
原来最深的控制并非锁门、辱骂、监视而是让你相信:你的离开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童年记忆翻涌上来。
十岁那年她偷偷收拾书包想逃去同学家过夜刚拉开门周慧敏就冷着脸堵在门口:“你走了我就没人了。
”声音不高却像铁链缠住脚踝。
后来每一次她试图表达独立——考外省大学、搬出去住、甚至只是晚归一小时——母亲总以沉默、眼泪、或是突然病倒来回应。
爱成了绳索孝顺成了牢笼。
可昨夜……她竟推开了自己。
林野缓缓起身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走到厨房。
她取出咖啡豆一颗颗碾碎倒入壶中。
黑咖啡的苦香很快弥漫开来浓烈、粗粝带着侵略性的气味——这是周慧敏最厌恶的味道。
小时候只要她泡咖啡母亲就会皱眉呵斥:“女孩子喝这个像什么样子!” 门帘轻轻晃动。
周慧敏站在厨房门口头发凌乱眼神还有些涣散。
她望着炉子上咕嘟冒泡的咖啡壶眉头本能地蹙起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转身拉开窗户让晨风卷走烟气。
动作迟缓却坚定。
然后她低头摆弄起围裙带手指打结又解开像在拖延时间。
林野屏住呼吸试探着开口:“我想……去江予安老家住几天。
他外婆留下的老屋还在我想去看看。
” 空气凝滞了一瞬。
母亲没有抬头也没有反对。
良久她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糖——那种廉价的水果硬糖纸皮泛黄边角磨损。
她走近一步将糖塞进林野外套口袋动作轻得几乎像在安抚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
不是奖励不是施舍。
是启程的干粮。
林野怔在原地喉咙发紧。
这把糖和童年时猫爸偷偷塞给她的那一模一样。
那时她练琴失败被罚跪父亲不敢说话只能趁母亲不注意悄悄往她手心放一颗柠檬味的糖。
甜味短暂却曾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而现在是母亲在给她糖。
江予安察觉了她的犹豫。
临行前夜他没提行程也没问她是否真的准备好离开。
他只是搬出那辆尘封多年的折叠自行车——林野十三岁时的梦想却被周慧敏斥为“不务正业”。
车胎瘪了链条锈蚀坐垫裂开一道口子。
他蹲在地上一寸寸擦拭换胎、上油、调轴。
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当最后一道链条擦亮反光时他抬眼看向林野笑了:“你妈当年说骑车不务正业。
可她说的很多话都不是她真正想说的。
” 林野怔住。
她走上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车把。
那上面还残留着童年掌心的温度还有无数次被夺走钥匙后的绝望。
她曾以为母亲恨她爱美、恨她贪玩、恨她不像“别人家的孩子”。
可现在她忽然明白——母亲烧日记是因为害怕看到她真实的痛苦;剪掉她染红的头发是恐惧她脱离掌控;撕毁奖状不是否定成就而是惊惧于那个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自由的女儿。
她不是不想放手。
她是怕一旦松手孩子就再也不回头了。
林野站在阳台上望着那条仍未完成的路径。
晨光微熹水泥地上的蜡笔印记在湿气中微微发亮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隐秘小径。
她不知道这一走会不会成为真正的告别。
也不知道当她背起包走出门时母亲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拦在门口用虚弱的身体挡住去路。
但她知道有些路必须有人先迈出第一步——哪怕那一步会踩碎三十年的沉默与枷锁。
夜风拂过山茶新叶露珠坠下正落在“走”字最后一捺像句号也像启程。
林野背起包站在玄关前的那一刻呼吸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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