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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梦古斋第8章 废品站的光

1966年的三伏天北京南城的废品站像个巨大的蒸笼。

铁皮棚顶被晒得发烫空气里混着废机油、烂木头和汗馊味连苍蝇都懒得扇动翅膀只趴在锈迹斑斑的铁桶上昏昏欲睡。

王福来戴着红袖章弯腰分拣堆成山的废铜烂铁铁锹当的一声磕到个硬东西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直起身揉了揉腰草帽下的脸被晒得黝黑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砸在脚边的铜屑堆里。

这是他来废品站的第三个月从前在琉璃厂聚宝斋当学徒时练出的细皮嫩肉早就被这风吹日晒磨成了糙树皮。

王头发什么愣呢?隔壁堆木料的老李头叼着烟喊再磨蹭赶不上食堂的窝窝头了。

王福来没应声只是蹲下身拨开碎铜片。

那东西被半块铁锅压着露出的边角泛着暗金色不像寻常废铜那样刺眼。

他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把铁锅挪开——是只蚰耳宣德炉炉口缺着一角缺口处的铜色比别处深得多像凝结了几百年的血。

指尖刚触到炉身他就猛地缩回手。

不是烫是种久违的熟悉感——这包浆像极了当年赵掌柜手把手教他认的那只藏锋款滑腻里带着磨砂感像摸在浸了油的老玉上。

这不是......王福来的声音发颤眼前突然闪过1938年那个雪夜。

赵文渊掌柜把他拉到聚宝斋后门往他怀里塞了三块银元还有只用棉絮裹着的铜炉。

拿着往南走。

掌柜的胡子上结着冰碴别让老物件死在日本人手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夜之后聚宝斋就被烧了赵掌柜再也没见过。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炉口的缺角铜茬子扎得手心发疼。

这是真的!赵掌柜教过的三辨法:看包浆像老油皮听声音像撞钟摸缺角扎手的是真发滑的是假。

他悄悄捡起根细铁丝趁没人注意轻轻敲在炉耳上。

嗡——一声轻响余音绕着铁皮棚顶转了半圈才散像庙里的铜钟被敲响。

王福来的眼睛亮了这声儿比他年轻时见过的那只官窑胆瓶还清脆! 发什么呆呢?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走过来是站上的红卫兵小将这破铜烂铁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归堆下午要送炼钢厂。

王福来慌忙用脚把炉盖住赔着笑:就看看看看。

他看着小将走远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这几年破四旧多少老物件被当成封建糟粕砸了烧了这只宣德炉要是被认出来准保逃不过回炉的命。

中午食堂开饭王福来揣了两个窝窝头趁人不注意溜回棚子。

他把宣德炉塞进蓝布褂子的内袋炉身贴着肚皮烫得像块烙铁。

走出废品站时他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路过胡同口的大槐树树影在地上晃得他眼晕。

他家在胡同深处的杂院里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住着他和瘫痪在床的老娘。

推开门老娘正靠在床头咳嗽看见他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今天...... 娘我给您带了窝窝头。

王福来把炉子塞进炕洞用几块砖头堵好才转身扶老娘坐起来。

他不敢说捡了宝贝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夜里老娘睡熟后王福来悄悄扒开炕洞。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照在宣德炉上炉身的藏经纸色泛着柔光像蒙着层薄纱。

他想起赵掌柜说的宣德炉会呼吸天阴时铜色深天晴时泛金。

他用衣角蘸着口水轻轻擦拭炉口缺角处的铜缝里竟露出点暗红色像藏着什么秘密。

是你吗?他对着炉子喃喃自语赵掌柜让我护着的是不是你? 炉身没动静可他分明觉得指尖传来一丝暖意像有人在轻轻回应。

这一藏就是十九年。

王福来换了工作在街道办的修鞋铺钉鞋掌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扒开炕洞看看那只炉子。

春天下雨时他会把炉身擦干裹上老娘留下的蓝布帕子;冬天生炕他总把炉子往深处挪怕烟火熏坏了包浆。

街坊邻居只当他炕洞里藏着什么私房钱没人知道这堆黄土下埋着五百年的光阴。

1985年的春天来得早胡同里的老槐树刚冒出绿芽文物普查队就进了院。

领头的小张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挨家挨户询问有没有老物件。

王福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年政策松了听说不少老东西都归了国家还给发奖状。

可他总觉得这炉子像是他和赵掌柜、和老娘之间的念想舍不得交出去。

夜里他又扒开炕洞。

十九年的烟火气把炉身熏得发黑可炉耳内侧的暗金依旧亮眼。

他摸着炉口的缺角突然想起赵掌柜临终前托人带给他的话: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

该让它见天日的时候别拦着。

第二天一早王福来揣着宣德炉敲开了普查队临时办公室的门。

小张接过炉子时手都在抖赶紧叫来看过老物件的老李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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