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内外三百年第65章 蝗蝗
咸通十二年的夏秋之交中原的天象变得诡谲而可怖。
先是旷日持久的亢旱赤日炎炎如流火铄金将千里平原的田亩炙烤出龟裂的纹路禾苗焦黄卷曲奄奄一息。
河流水位骤降露出干涸的河床如同大地皲裂的咽喉。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绝望的气息。
然而比干旱更令人心悸的是随之而来的“活灾”。
起初只是天际尽头一抹移动的、低沉的黄云伴随着一种沙沙的、密匝匝的仿佛无数细小剪刀在裁剪绸缎的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片笼罩四野、淹没一切声息的恐怖喧嚣。
那不再是云是亿兆兆腾跃振翅的飞蝗它们如同决堤的浊浪如同倾泻的天灾铺天盖地而来。
阳光被瞬间遮蔽白昼沦为昏黄的黄昏。
蝗群落下覆盖了山丘、原野、道路、村庄。
它们贪婪地啃噬着一切带有绿色的东西不仅仅是濒死的庄稼还有树皮、草根甚至糊窗的纸、晾晒的衣物。
那沙沙的咀嚼声冷酷而高效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和灰黄的土地。
官府照例设坛祭祀焚香祷告祈求神灵驱蝗。
穿着法衣的僧道在田埂上念念有词挥舞着柳枝和符水。
然而那密密麻麻的蝗虫依旧无情地掠过祭坛覆盖了法师们的头顶仿佛是对这徒劳仪式最辛辣的嘲讽。
“没用了……都没用了……”一个老农瘫坐在自家已被啃食殆尽的地头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依旧盘旋不去、遮天蔽日的蝗群浑浊的泪水沿着脸上的沟壑滑落“老天爷……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活路?或许对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升斗小民而言活路早已断绝。
官府的赈济?杯水车薪且经过层层盘剥到灾民手中时往往只剩下些许霉变的糠麸。
而该缴纳的租庸调却并未因天灾而有丝毫减免胥吏催科的鞭挞声甚至比蝗群的振翅声更加刺耳。
绝望如同瘟疫在赤地千里的中原大地上疯狂蔓延。
也正在此时“天补平均大将军”王仙芝与“冲天大将军”黄巢的声音在这片被天灾人祸双重蹂躏的土地上找到了最肥沃的土壤。
他们的队伍早已不再局限于最初的盐枭和流民。
饥饿的农民放下了锄头溃散的戍卒扔掉了号衣破产的工匠离开了作坊甚至一些对朝廷彻底失望的低级官吏和士人也带着复杂的心理投入其中。
蝗灾成了他们最有效的“征兵告示”。
起义军如同滚雪球般膨胀其势已非往日可比。
他们不再满足于流窜劫掠开始展现出一种粗糙但有效的组织形态。
王仙芝与黄巢分合不定时而联兵攻掠大城时而分头扫荡州县如同两条巨大的触手在中原腹地肆意搅动。
这一日黄巢率领一部主力兵临宋州城下。
宋州地处汴水要冲城高池深乃中原重镇。
然而此刻的宋州城却笼罩在一种外强中干的恐慌之中。
守军兵力不足士气低落而城外是漫山遍野、望不到头的起义军人马以及更多被饥饿驱使、闻风而来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从削尖的竹竿到抢来的制式横刀但他们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令城头守军胆寒的光芒——那是饥饿与仇恨交织成的、不惜一切的疯狂。
黄巢并未急于下令攻城。
他骑在一匹抢来的河西骏马上遥望着宋州巍峨的城墙。
他的面容比以往更加黝黑瘦削颧骨高耸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了早期盐枭的狠戾也没有了骤然得势的张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仿佛一块被苦难和杀戮反复淬炼过的黑铁沉默而坚硬。
“大将军弟兄们都等不及了!下令攻城吧!”一个浑身腱子肉、脸上带着新鲜刀疤的头目瓮声瓮气地请战。
黄巢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城头那些惊惶移动的守军旗帜上。
“攻城?”他淡淡开口声音沙哑“用人命去填这城墙?那是蠢材所为。
”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传令下去将城外所有粮仓无论官私尽数打开!” 命令传出起义军中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
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那些被官军和豪强紧紧看守的粮仓。
守卫仓廪的少数官兵和豪强家丁在这股疯狂的洪流面前瞬间被淹没、撕碎。
仓门被砸开金黄的粟米、雪白的稻米如同瀑布般倾泻出来。
“天补平均!开仓放粮!” 吼声震天动地。
饥饿的流民和士卒们扑向粮食用手捧用衣襟兜疯狂地塞入自己口中塞进随身携带的破旧布袋里。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为了争夺一口粮食甚至发生了殴斗和踩踏。
黄巢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并未派人制止。
他需要这种混乱需要这种由最原始生存欲望驱动的破坏力。
这比任何檄文都更能瓦解敌人的意志也更能凝聚己方的人心。
果然城头上的守军看着城外那“匪夷所思”的景象——叛军竟然不急着攻城反而在分发他们梦寐以求的粮食——军心开始剧烈动摇。
许多士兵本身也来自贫苦之家家中亲人或许正在远方挨饿看着城下那些“叛匪”至少能填饱肚子而自己却要为了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卖命一种强烈的不平与怨愤如同毒草般在心底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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